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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

  意大利
  在威尼斯的姆拉诺岛上,有一个丧葬出殡的仪式正在举行。哀凄肃穆的典礼正进行着,覆盖黑布的棺木上,安置了一只鲜红玫瑰所束扎成的十字架,透过灼烈阳光的照耀,它的周边形成金黄色的光圈,像极了圣者前进天堂的通道。
  在后头吊唁的队伍,看来稀疏得可怜,仅有寥寥数位西装笔挺的绅士及身着暗沉色系衣裳的妇人,另有一位身着黑丧服的少女,年约十八、九岁,她的头顶罩上一袭黑纱,一阵温热的西风吹来,无意间扬起女孩纱巾的一角,从中露出一个绝美的脸蛋,其表情是无助、是悲伤、是不信、是愤慨,她的眸底净是凄楚哀恸的神情。
  这时队伍戛然停止,来到一处规划整齐的墓地,其右侧一隅有一干湿掺半的尘土,预先置放于深掘的墓穴旁,抬棺人员合力把棺木置于穴内。
  等一切动作就绪后,牧师开始念祈祷文。
  “以天父为名,迎接上帝的子民商震海走向天堂之路,他的人格处世让亲人朋友感怀,并有资格成为人人心中的典范……”牧师一手拿着圣经,一手频频拭汗,嘴里发出的声音,洪亮地传至在场每个人耳边;只除了之前的少女,目光呆滞、置若罔闻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,其他人都低头默哀。
  她是谁?这么无动于衷!不,就因为她是商震海的独生女——商觉儿,她才会不相信躺在棺木里的是一向宠爱她的父亲,因此死盯着前方景物,拒绝接受这场荒诞无情的丧礼。
  “请家属行最后的告别,并撒下第一把泥土,让往生的死者安心的前去接受上帝的感召,阿门!”牧师说完这句话,迅速地擦去冒出的汗水,结束此次的丧葬仪式。
  “觉儿……觉儿……”有人发现唯一家属的木然表现,好心的提醒她完成程序。
  “不可能!”觉儿喃喃地自语着,她伪装的坚强正一点一滴崩溃。
  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?上个星期父亲才电告她他将要退休,好好享受一下清闲的生活,而且有空时要去她就读的学校宿舍,看看他所钟爱的宝贝女儿。
  言犹在耳,如今一切一切却都变了!
  如果父亲会因做生意失败而自杀,那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令她相信了!
  由于觉儿一直僵立不动,身后开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。
  “可怜喔!听说偌大的财产跟庞大的债务刚好打平,她现在不但一文不名,又顿时成了无依的孤儿,今后该怎么办哪!”
  “就是啊!出席的就只有我们几个老朋友,亲戚们都避之唯恐不及了!”
  “难道没有人可以收养觉儿吗?至少供她念完书嘛!”
  “好歹商家在美国商埠是有名的华裔富豪,真的没留半点钱给唯一的女儿吗?”
  牧师见安静的气氛已破坏殆尽,取而代之是嘈杂的私语声,当下示意在旁的神职人员代为完成撒土的动作。
  就这样,觉儿懵懂度过难捱的时刻,等吊丧者一一致敬离开,她才宣泄出迟来的哭声。
  蓝天白云下,她默默地承受起今后孑然一身的孤寂感。
   
     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
   
  “小姐,你多少吃点东西嘛!”管家福伯力劝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姐。
  自从小姐去意大利办妥老爷的丧礼,回到美国的家后,便一直怏怏不乐,想是为了今后的事在烦心。
  唉,除了这栋豪宅将会面临被拍卖的命运,他跟老伴届时也要回乡下养老,不能再伴着小姐,真不知小姐今后该何去何从啊!
  “福伯,我不饿。”觉儿怅然的回以一笑。
  “还说不饿,小姐最近瘦了一圈,看得福伯我心疼得不得了!”福伯以疼惜的口吻说。
  “不碍事的,我要减肥嘛!你知道学舞蹈的人不能太胖。”觉儿真心安抚这位忠心的老管家。
  “不管怎样,我待会儿把晚饭留在餐桌上,你记得要吃。”福伯叮咛着,说完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,“还有一件事,福伯我老搁在心上,不知道该不该说?”
  “什么事?”觉儿顺口问,之前她已发愣了好一会儿。
  “说老实话,打死我都不相信老爷会自杀,还千里迢迢跑到意大利去了断自己,老爷一向都没有买枪的执照,哪来机会举枪自杀呢?”他纳闷的问。
  这个盲点觉儿也自问了好几千遍,但先有证人的言之凿凿,后有警察的严谨调查,两者都偏向自杀的可能,警局也就有效率的结了案,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?
  “还有……老爷在事件发生前两天,在书房里跟沙恩先生发生激烈冲突,好像是为了某件事在争吵,当时我送茶水进去,他们却突然停止辩驳,诡异得很呐!”福伯清楚记得,老爷当时为了他莽撞进入书房,还大发雷霆呢!
  “是吗?或许他们正为合伙的事业在烦心,一时火气大了点。他们合作空运业是近两年的事,合作事业难免会有意见分岐的时候,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!”毕竟沙伯伯是父亲的挚友,她对沙伯伯有一定的认识。
  “这样啊,或许我老人家太大惊小怪了!”福伯解释着自己的多疑。
  “哪有这回事!福伯是我见过最处变不惊的人,也是我所认识最不服老的大顽童。”觉儿取笑他。
  “小姐的嘴真甜,不过倒也说进福伯心坎里啦。对了,小姐今后可有打算,如果不嫌弃的话,小姐就跟福伯、福婶一起到乡下去吧!”福伯见不得觉儿眉头深锁,冲口说出这个念头。
  “福伯啊!你真是不懂得情趣,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福婶卿卿我我的度日子,何必带着我这个大灯泡呢?要是你想我的话,我二话不说就跑去乡下叨扰你,届时就怕你嫌我烦,我还不走呢!还有你别把我看得这么无能,我这么聪明伶俐,你还怕我饿死不成?”觉儿说着、说着鼓起腮帮子,故作不悦状。
  “对、对……你看我是老糊涂了!小姐现在已经长大,是一个大人了!”
  “我本来就是大人了嘛。只有你和爹地老爱把我当小孩子看,该罚!”
  “嗯、嗯……是该罚,就罚我去厨房亲手煮两道你爱吃的菜,好让你解解馋。”福伯说着、说着声音哽咽起来。
  小姐一向善解人意、大方有礼,还极具亲和力的带给周围的人欢乐,每每像个开心果似的惹得大伙儿心花怒放。这么好的孩子,现在却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,他又能力有限帮不上半点忙,想来就心酸。
  福伯悄悄地退开,把握住每个可为小姐做事的机会,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尽的心意。
  当觉儿再度面对满室寂寥时,她的脸庞不再伪装愉快,而是换上无奈、不甘及认命,这些内心真实的表情。
   
         ☆        ☆        ☆
   
  记忆真是让人欢喜又让人伤怀啊!
  觉儿望着书房里的一物一景,每样物品都代表着欢乐或悲伤的回忆,父亲一直以来都将它当成谈公事的地方,而她却把这里视为游乐场。
  桌角有她顽皮刻画的痕迹,墙壁是童年涂鸦的最佳画板,经过数次的翻新才成了今日的模样,书柜后面还被她敲打了一个凹洞,就像是寻宝记里的宝窟……
  因着银行将查封房子,她趁空整理爹地的遗物明天以后……她就再也不能住在这个回忆的百宝屋里,而必须另觅她的天空。
  在她不舍的东翻西动时,突然兴起再探宝窟的念头,于是费力的挪开书柜,却在里面意外瞥见一张纸条及一幅炭笔画。
  颤抖的摊开略显泛黄的便条纸,觉儿猜测离它写好的日期应该有些日子了。
  这会不会是爹地留下来的字条?她急忙看着内容——

  爱女觉儿:
  当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时,很遗憾的,爹地已不在你身边了!如果我预估的没有错,现在的你必定是伤心难过的度日。爹地要跟你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,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。你看到这儿,可能会疑惑爹地为什么舍得狠心抛下你?不,我也不想,但是他们一旦找上我,我就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!
  原谅爹地有难以启齿的原因,我之所以留下这字条,是害怕他们会进一步加害于你,你要有所警惕!我留给你的只有智慧、勇气和信心,相信你一定能逢凶化吉。
  爹地在天上会保佑你平安。
  后附:切记一件事,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!
  爹地亲笔
  这就是证据!觉儿心中震惊不已!
  她就知道爹地不可能轻易的结束生命,他是那样进取乐观、追求理想的人,不会如此不爱惜生命!
  但“他们”又是指谁呢?
  她低头看着那摆放一起的炭笔画,平凡得毫无特别之处。
  那是她在十岁时,爹地因思念生完她即难产过世的母亲,央人依照片描绘的画像,而且还特地裱框起来作为纪念。
  既然是爹地要求保留的画作,她会一并带走。
  觉儿此时好似得到精神寄托,浑身燃起猛烈的复仇之火,呐喊鼓噪着把正义公理还诸天地!
  她一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,不惜任何代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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